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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三章 悲惨过往与复仇

第十三章 悲惨过往与复仇

想象一下,这样的一副情景:你天资聪慧,身强体壮,没有任何疾病残缺;父母双全,相敬如宾,且对待你相当关心爱护,没有任何忽视冷落;家中兄弟姐妹十分上进,从不怠惰增添任何麻烦,反而还会主动为家庭分担困难;家庭的氛围其乐融融,有共同努力的目标,并一齐向着美好生活不断前进——这样的日子,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,都可以说无可挑剔,足算得上是幸福美满了。

安定平和,充满希望。

对于年轻的孙牧孙城主来讲,同样如此。所以,当他的幸福葬身火海之时,他对于未来生活的希望,也随之被燃烧殆尽了。

他真的不懂那么多,到如今他也完全不能理解,明明早间出门时,还其乐融融,谈笑风生的一家,怎么晚上回来,好端端的就全都没了。

那颗聪慧的头脑,此时却显得多么软弱无力!他眼睁睁的看着承载自身回忆住所,逐渐化为焦土,只余那几处断壁残垣,与一道火光冲天。

不过,接下来的一幕,却着实让他记忆犹新。

在他恍惚愣然的视线中,从那逐渐平息的火势之后,忽然窜出两道身影出来。这两道身影方一出现,便互相缠斗在一起,你来我往,一时间打的是不可开交。夜色深沉,借助闪动的火光,勉强可以辨认出,其一人手持长剑,身着黑色夜行服,脸上同样以黑布蒙面,看不清面容;另外一人则拿着一把细剑,身着一身玄青长袍,脸部以一层白色面纱遮掩,只余一双眼睛露在外面。

一阵刀光剑影的搏斗之后,黑衣人明显落入下风,不得不突使奇招,趁对手不备,快速脱身旋走,遁入不远处的山林之中。另外一人作势要追赶,可却目光一转,发现了呆立在不远处的他,身形猛然一顿,半响,收起手中的细剑,快步走到孙牧的近前。

他此时才惊讶的发现,来人的身材窈窕纤细,竟是一名女子。那人行至他的面前站定,思虑再三,轻声而坚定开口道,铿锵有力的声音下,明显压抑着难以掩抑的愤怒。

“请,节哀顺变……不过你放心!我一定会抓住那个家伙,让他给你全家一个交代!”

孙牧木然的点了点头,下意识的望向了对方,暴露在外的那一双眼眸。那双眼眸,呈现清澈的绛紫之色,其间波光流转,涟漪涌现,深邃的瞳仁中,仿佛蕴含着无数日月星辰的兴衰明灭,神秘而深沉;又好似隐藏着一股不羁的气势,等待着一飞冲天……

就这一眼,这双眸子便印刻进了他的灵魂深处,纵使粉身碎骨,也难以忘却。

不知过了多久,等到他再度回过神来,那女子早已飘然而去,不知所踪。

看着五具惨死的焦黑尸骸,他陷入了无尽的沉默。

究竟是谁,应该来为此事负责?

他不知道凶手是谁,但却不难猜出,应是那两位打斗的神秘来客中的其中一人。虽然不知道身份,但通过二人的武功,却可一眼看出,他们是江湖武林中人。

既然不知道具体是谁,那么就应该让整个武林,为此负责。

杀一个,算一个。他要报复整个江湖武林!

这个想法相当的偏执片面,所谓冤有头债有主,怎么能让一个集体,共同为其中一个人的错误来承担恶果?

但孙牧根本就不在乎,在希望破灭的那一刹,他就早已陷入疯狂。而一个疯子,做事是不需要讲道理的。

而自从被发掘出来,历经勾心斗角,甚至命悬一线后,他最终当上了这一城之主。他不在乎官衔,不在乎俸禄,甚至不在乎城内居民的死活。他只是在等待着,等待着一个机会。

他原本是一棵茁壮成长的树苗,却被大火焚尽,化为漆黑的木炭。唯一支撑着他,使他没有化为灰烬飘散的缘由,便是其中零星闪动的点点仇恨的火光。

而现在,正是风起云涌之时。火借风势,死灰复燃,复仇的火焰将熊熊燃起,将所见的每一个灵魂吞没殆尽……

时间回到如今,梧铭城内,凤仙楼下,比武场中。

“孙城主!你这是什么意思!”

“对啊对啊,你让我们千里迢迢赶来,难道只是羞辱我们不成?”

“你要是不解释清楚,今天这事可就没完了!“

经历短暂的死寂之后,广场上的人群直接炸开了锅。不少武者语气不善的质问着,甚至有些脾气暴烈者,直接怒骂出声。不过,直到此时,绝大部分人还是没有把他说的话当真,毕竟这发言太过惊人,况且,他们完全想不到,对方如何将这句话化为现实。

“呵呵……不要着急,既然人都到齐了,那么好戏自然就要上演!”

他冷笑着摇了摇头,轻轻倚靠在栏杆上,伸出双手,清脆响亮的拍了几下掌。

在众人愣神的空档,自打广场四周的各个街巷之中,缓缓地走出几道身影。待到全部走出,共计二十四人,皆是头戴官帽,一身黑色长袍,领口处绣有龙争虎斗的烫金纹路,熠熠生辉,栩栩如生;仔细看去,每个人的脸上,都带着一副黯黑的面具,造型似狼又似虎首,难以分辨清楚,却显得格外狰狞可怖。更重要的是,这二十四人光是站在那里,周身的气势充斥着杀伐,恐怖至极。隐隐扩散开来,就压抑的周围的空气,都变得沉重粘稠,一般人在此处,甚至难以呼吸,更别提站立抬头。

原本在一旁静静看戏的阴翳老者,在看到这二十四人时,双目的瞳孔骤然一缩,因为他明显的感觉出来,眼前的这几位,竟个个都是实打实的一流高手!

广场上的温度都骤然降低了些许,大半的武者在看到这一幕后,都识趣的噤了声,毕竟谁都看得出来,这些人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。

不过此时,有一个人再度站了出来,他口中叼着一根不知从何处捡来的苇草,拖着一把齐人巨剑,面色依旧如故,正是那“震岳剑”周兴。扫视一圈后,他看向露台上的孙城主,目光中透露出一股明显的不屑。

“我说,孙城主,今天到场的武林侠士,这少说也有千八百人,虽然这几位大人实力确实不凡,要是单打独斗起来,我们这里鲜有对手。”

他淡定的抚了抚手中的巨剑,一身灰袍微微鼓动,隐隐透出些许气势外泄,凌厉逼人。

“不过,你不会天真的以为,靠这点人手,就能将我们全部拿下吧?”

“哈哈哈——!瞧你这说的,我像是这么天真的人吗!”

闻听此言,孙牧忽然毫无顾忌的大笑出声,让广场上的不少人又是忍不住一阵痛骂。良久待到笑声渐渐止住,他抹了抹眼角,再度响亮的拍了几下巴掌。

“哗啦啦啦——”

“噗噗噗——”

一阵武器碰撞之声,与在雪地上行走的凌乱脚步声过后,每一位黑衣人的身后,又再次齐刷刷的走出一十五道身影,算计起来,足有三百六十人。这些人衣着打扮与前方的黑衣人如出一辙,唯二不同的是,他们没有带着乌纱官帽,而脸上,也不曾带着那虎狼假面。

“请允许我隆重地向诸位介绍……禁卫军“虎豹骑”的将士们!”

这一下,周兴的表情终于是变了,如果他没有感觉错误,这些后来的人,每一位都实力非凡,即便最差者,也足有二流高手的水准。要知道,虽然在场的江湖武者人数众多,可绝大多数还是以三流和二流低端的武者为主,对上这些军队出身的狠角色,谁胜谁负,还真不好说。

一旁无人的巷子中,白衣女子唐夙也是微微皱眉,攥着青竹杖的手掌微微一紧。她的感知何其惊人,可在这些人主动现身前,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,这里藏着这样一支精锐之师。作为禁卫军,想来是他们都修行着朝廷中顶尖的隐匿气息的功法与手段。

可还没等广场上的众人反应过来,孙城主微微一笑,竟是再度口出惊人之语。

“对了,除了这些大人们,城外方圆二里地外,已经被三万金戈铁马的兵士们,给围得水泄不通。所以嘛,想要趁乱逃走的诸位,最好你们的收起念头。”

他把头探出围栏之外,向着下方的众人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。

“这样,你们死的时候,至少应该会体面一些。”

如果说,前几天的梧铭城内还只是暗流涌动,那么此时此刻,便是凶芒毕露!

广场上此时一片死寂,所有人都停留在原地,不敢轻举妄动,几个轻功了得的武者,正作势要飞身跃上房顶,听到这话,也只得散去真气,老老实实的呆在地面。正所谓枪打出头鸟,没人会愿意当这个第一个吃螃蟹的人,因为代价,很可能就是自己的小命。

可他们老实听话,并不代表孙牧就会大发善心,就此罢休。

他微微躬身,向身边负手而立的曹公公使了个眼色,对方挑了挑眉毛,心领神会的扬了扬头。仅仅身为一城之主的他,官职大小还不足以直接号令,这些直属于朝廷的禁卫军,但对于一旁的曹公公来说,却是绰绰有余。

只见他向前一步,面色轻描淡写的开口。

“动手,一个不留。”

随着他尖细的声音落下,那为首的二十四位统领,不约而同的向前踏上一步。

“杀……”

一阵低沉的喊声,从他们的口中传来。

如同一道信号似的,其后的三百多名兵卫,同样齐刷刷的跨前一步,武器出鞘,碰撞摩擦的声音清脆响起,他们个个怒目圆睁,随即开口暴喝出声。

“杀——!”

整齐划一的声音如同闷雷般炸响,回荡在城市上空,震得周围的群众耳膜生疼。

“仓啷啷……”

五花八门的兵器,瞬间出现在那二十四人手中,周身的煞气震荡间,连空气中都似乎弥漫着些许血腥味。他们不再多言,眼中浓重的杀机顿现,身形一闪,衣袍鼓动,向着面前袭杀而去。三百多名黑衣兵卫紧随其后,如狼似虎的冲着广场上还在呆立的众人扑去。

突然这样一下子,原本平静下来的广场,如同烧开的水一般再度沸腾起来。人群仿佛炸开了锅,一时间,喊杀声,惊叫声,求饶声不绝于耳,不过很快,就变成了血肉飞溅的“噗呲”声和临死前的绝望哀嚎。

作为江湖武林中人,他们经历的大风大浪确实不少,可毕竟遇到的情况大多是单打独斗,或是实力不对等的以一敌多。而像今天这种,需要数百人联合力量抵抗的情景,绝大部分的武者都是毫无经验的。加之朝廷禁军个个训练有素,装备精良,又带着一股凌厉的杀伐之气,发起突然袭击,自然让不少人都乱了阵脚,连武器都来不及拔出,便被格杀当场。

惊慌失措之下,仅仅是第一波冲击,便抛下了几十具江湖武者的尸体。这可不是路边的花花草草,而是有血有肉,甚至个个身怀绝技的人,可就在一瞬间,便尽数消逝一空。

但在场的众人,也并非任人宰割的蔬菜。在经历了短暂的慌张过后,不少人迅速回过神来,拔出武器严阵以待,积极的予以反击。出身于同一宗门的武者聚集在一起,相互照应,抵挡来自在四面八方的攻击;至于江湖散修,也是暂时放下了架子,三三两两的形成小团体,防止落单被围攻致死。在这场混战当中,一个人的力量是相当有限的。

一直隐藏在人群边缘观望的阴翳老者,此时也是不可避免地被卷入战斗,三个二流顶峰水准的兵卫围绕在他的身边,形成犄角之势,挥舞着手中的精钢长剑,向他轮番攻击而至。老者枯槁的双手隐隐燃起幽幽的青色鬼火,阴冷诡异,却又坚如金铁。舞动间似有恶鬼哀嚎,密不透风,以一敌三倒也不落下风,可一时却无法脱身。

“城主!捉住那个城主!”

此时他也顾不上什么面子,嘶哑的高喝出声。他目前的处境虽然还算安全,这三个兵卫并非他的对手,时间稍微一长,他定能将这三人通通杀死,可若是耽搁太久,引来哪怕一位禁军统领的关注,那他可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了。

听到他的呼喊,众人迅速反应了过来。人群当中,一道身影腾飞而起,身形轻盈,宛如一片深秋落叶,乘着寒风,自众人的头顶飘然而过,直奔那凤仙楼而去。只见他双脚轻踏,溅起少许尘雪,于酒楼突出的些许围栏瓦片处稍稍借力,整个身体便如同大鹏展翅一般,迅速向着顶楼飞身而上。

待到他跃至顶楼围栏之外,自袖袍之中便滑出一只短剑,寒芒点点,锋锐无比。他随即身体一扭,裹挟着一阵疾风,直直的向着还站在原地不动的孙牧心口刺来。他会掌握好力度,这一击只会重创城主,而不会让他毙命。只要挟持了他本人,在这一场混战中,江湖武林一方就有了谈判的筹码。

只是,就在他即将得手之时,一根惨白的手指却轻描淡写的突然伸出,瞬间顶在了他的刀尖之上,发出金铁交击的“叮当”声。还没等到他反应过来,只觉得眼前乌光一闪,紧接着,另一只惨白的手掌,携着一股诡异的煞气,便狠狠的印在他的胸口。他登时双眼外凸,吐出一口鲜血,身形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而出,在半空中便化为了一团血肉脓水,洒落一地,连原本洁白的雪地上,都被这青黑的血水腐蚀的“嗤嗤”冒起白气,焦黑一片。

眼看这一幕的众人可谓是又惊又怒,猛地抬头望去,只见那面色惨白的曹公公,不知何时挡在了孙城主身前,面色淡然如故,轻吹着手指的指尖。那身紫袍上盘旋的蚺蛇,此时变得活灵活现,目露凶光,威胁性的“嘶嘶”吐着信子。

“哼,敢在咱家面前行凶,不知死活!”

他不屑地冷哼一身,连看都不曾看底下的尸体一眼,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周身隐隐透出乌紫色的气雾萦绕,诡异阴邪,远远的看去,只觉寒毛耸立,危险到了极致。

这位曹公公,在朝廷之中还有一个赫赫有名的别号——“毒龙手”曹鸠。他不但掌法登峰造极,一身的毒功更是出神入化。身负赤、寒、烈、郁、腐、幻六大毒素,加之常年与各类致死毒物的接触,配合残忍的修炼方式,造就了他无上的绝顶功力。平日若与人相斗,只需运起真气一掌拍出,霸道诡异的毒性内力,便会立即腐蚀所处碰到的一切物品,不管是神兵宝甲,还是皮毛血肉,都不能幸免。要是直接命中人体,那不论你是铜头铁壁还是琉璃金身,都只会当场立毙,化为一滩腥臭脓水,绝无其他可能。

一时间,众人都被这恐怖的一幕震慑到了,畏畏缩缩,无人敢于再次触碰那位公事大人的霉头。他们只得扭回头去,咬着牙,继续艰难抵抗着禁卫军的轮番绞杀。

又一位江湖散修一招不慎,被击倒在地。还没等他再度起身,与他搏斗的那个兵卫,便如同饿狼般扑了上去,一剑挥下切开了他的咽喉。他徒劳的捂着脖子,鲜血汩汩的从指缝中喷涌而出,并很快堵住了他的气管。自知命不久矣,他艰难的扭过头去,“咯咯”的吐着鲜血,弥留之际,他逐渐模糊的双眼隐约瞥见,一道白色的倩影,一闪而过……

感受到面前地下,那位缓缓失去生息的武者,唐夙的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。为了避开人群,刘七刀和她原本所处的小巷,是一条隐秘的死胡同,故而她在这边伫立许久,也完全没有被禁卫军发觉。不过,感知着广场上一片混乱的气息涌动,听着无数武者的惨叫哀嚎,她突然不想再藏下去了,虽然以她的实力,一旦出手,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,可此时的她,似乎也别无选择。

毕竟,即便不被承认,可她也是江湖武林的一份子。

她拄着那根青竹杖,一步步的缓缓走出小巷,沉默不语。

看到从小巷中走出的白衣女子,刚刚击杀那名武者,还在略微喘息的兵卫明显一愣,他没想到在这里还藏着人。虽然他的实力只是二流,可他却没有半分迟疑,当即挥舞起还沾染着些许温热鲜血的剑刃,狠狠的斩向唐夙的光滑的脖颈。

可惜,还没等他的剑刃落下,一根青翠的青竹手杖,便以他双眼完全无法看清的速度,轻轻的点在了他的胸膛之上。

还没等他来得及感觉到疼痛,一阵刺骨的寒流,自他被戳中的地方迅速扩散开来,他周身的真气瞬间消散,内力完全凝固,皮肤变得青紫,逐渐覆盖上一层薄薄的寒霜。他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,转眼之间,便化为了一座栩栩如生的冰雕,宛如一件精美的艺术品,时间仿佛永远定格在了他死亡前的那一刻。

风雪飘零,一位盲眼的白衣女子,拄着手杖,缓步走向血腥的战场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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